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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与叙事

抒情与叙事

事物本身不带任何色彩,自然也永不存在对错。色彩只是一种情绪,错误永远是人犯下的。
                                                                                           ——rooufer

这段时间失落的主因可能是缺少了启迪,让我真切感受到的是每次上图书馆都会极有收获,或是养眼于女读者的清秀气质,或是养心于书架前的清香书卷味,或是养神于书外的清新清爽。

常往返、留恋于社科借阅室的B类和J类图书的我意外发现“抒情的陷阱”五个字,后面伴着一篇长长的记叙,这篇文章是《大学之道》的第二节,载于《生活》月刊2008年第28期。

感情丰富不一定感情细腻,感情浓烈未必感情久远,一时的抒情难以囊括宏大的叙事:事物本身不带任何色彩,自然也永不存在对错。色彩只是一种情绪,错误永远是人犯下的。

抒情是个美丽的陷阱,人逃不脱搪塞、敷衍、自欺与欺人,做到了真,也还有善和美,平凡人的非凡不止于破坏,更在于建设,无论破坏或建设又都是一种叙事,此刻的抒情显得极其脆弱,就像语言无用(华丽的词藻只为掩盖空洞的精神)一样,抒情也变得毫无意义。认识到抒情的陷阱也就是着眼于叙事的重要,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努力叙事,成就一名造就者。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脱胎,对自身的省悟也步入另一种虔诚:从对抒情的痴迷沉湎走向对叙事的依恋执狂。具体缩小来看,从对散文的美,随笔的适的热爱开始追逐于记叙的真与议论的善。

删减掉不正确的情感,无意义的语句,剩下提纲挈领,中强铁干,奢侈于叙事,情感也一点不浪费,跨越陷阱也就是挖掘更我的踏实,当下不是不需要抒情,但也不要抒情过度,而今渴望叙事、鸿篇巨制又谈何容易。

附1:《生活》月刊网络版网址
www.citymagazine.com.cn

附2:许知远《抒情的陷阱》

心灵的枯燥掩盖在感情洋溢的风格背后。

                                                                       ——卡夫卡

很长时间以来,我生活在80年代的阴影中。诗歌的断片、音乐的断片还有他人回忆的断片经常让我陷入对80年代大学校园的无限暝想之中。”那是个白衣飘飘的年代”,80年代的过来人这样无限地感慨道。对于诗歌的热爱、对于艺术的热爱、对于理想的执着、对于世界的广泛热情、对于爱情与酒的激情……这些提炼出的80年代精髓曾经让90年代后期进入大学的我们神往不已。我们在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与《北大往事》的陪伴下,不断地试图在幻想中重温那个年代……

毕业这一年,在我重新检讨大学生活时,开始隐隐地感觉到对于80年代的一厢情愿的向往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它让我混淆了激情与矫情、无知与单纯、激情与偏狭之间的界线。紧接着,我在社会上不断遭遇到的80年代毕业生的顾影自怜、滥情与狭隘让最初的隐隐之感逐渐鲜明起来。让人愈来愈无法容忍的是,这些已近中年的人,不断对于当下环境进行着无休止的批判,他们不断地通过回忆来隐藏到历史的空间之中,并不断地愤怒与哭泣。

当我在阅读米兰•昆德拉的《被背叛的遗嘱》时,无意中捕捉到的卡夫卡评价狄更斯的一句话”心灵的枯燥掩盖在感情洋溢的风格背后”时,我的感觉终于在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昆德拉在引用了这句话之后继续写道:”对’感情化的这种批评’所针对的不仅是狄更斯,而且也是广泛指向浪漫主义,指向它的继承人们……并且,它指向崇尚心灵的神圣教会…”

80年代是一个感情化的年代,校园里与大街上充斥了各式各样的抒情诗人。这也是那一代人最引以为傲的一点。他们在回忆中不断地强调着,他们如何将生活浪漫化、激情化、诗歌化,他们在泪水与笑中歌唱。

但是在重新检点80年代的诗作时,我们发现了可怕的苍白。除了极少数的精品外,滥情作品构成了主流。在那个年代,诗歌被当成了一种通向名声、爱情与自我怜悯的最直接手段。(在此,我无疑否定青年人将诗歌视作抒发情感的行为,我所否定的只是,这些当年的青年在多年之后依旧沉溺于此的状态。)

当然,我需要将时间推回至20年前的中国社会。那是人们情感极度荒芜的年代,连《班主任》与《伤痕》这样的蹩脚小说也可以走红的年代。这样的小说其实也为80年代的精神生活定下了某种基调–情感大于理智。如果我们看得再远一点,这种情感型的诉求也正是中国文化核心所在。中国文人的一切文化表现莫不在于对情、对景、对物的无原则抒情。而在50年代之后,抒情被推向了极致,并深深地刻入了中国人思维的DNA之中。也就是说,在面对一样事物说,我们已经忘记了用理智来分析,而习惯性地用情感进行抒发。而80年代不过是这种思维方式的延续,只不过青年们寻找到一件看起来更光鲜的武器–诗歌。于是,我们可以看到那么年轻的面孔在诗歌中呐喊、哭泣、精神时常……这些看起来惊天动地的行为背后的驱动因素是如此简单–自怜与爱情,或者渴望成名。

尽管80年代并非只有诗歌。但80年代一切让今天的人们无比怀念的情感都带有一位业余的情感诗人所必有的素质–抒情乃至煽情。就象我在文章最初提到的,80年代的标志性符号让今天的我们郗嘘不已。不管是罗大佑、崔健,或者《山坳中的中国》与《河殇》,还是胸前配带北京大学校徽的满口民族未来的青年才俊们,他们给人的印象都是激情大于理性。他们很容易让人陷入暂时性的晕眩状态之中,在其中我们忘记了如何认真的思考。

我并非在否定激情,我所努力在强调的是,仅有激情是不够的,甚至是危险的。在如此不满地对80年代完成断片式的叙述之后,我终于搞清楚自己到底要表达怎样的观点。我所坚持的是:作为具有成熟思考能力的人,我们必须对复杂的世界具有更全面的了解,我们必须努力让我们眼前的事物清晰起来。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为整个社会的发展提供更富建设性的意见。而80年代所代表的气质与这种愿望有着清晰的裂痕,对于情感的过分强调往往会掩盖事实的真相。在一种过度的抒情之中,世界变得更加模糊,局部遮住了整体。

我并非否认情感的重要性。我想再次声明的是,80年代与其一脉相传的中国文人式情感与博大的情感之间的区别。前者是一种绝对的以个人喜好为中心的,它带有强烈的偏狭色彩;而后者更多的是一种悲悯情怀,它覆盖着更广阔的范围。

那么,我用卡夫卡评价狄更斯的这句话来形容80年代是有其恰当之处了。而80年代青年在今天的表现又不断做着验证与补充。这是前所未有的号称”怀旧”的一代人。在他们成长的历程中,除了几百年前的只言片语外,他们对于现代西方世界缺乏基本的了解。而文人式的情怀,让他们对于现代技术与商业规则心生厌恶与空间。那么,在这个全球化与互联网成为主宰的时候,当他们真正与世界体系进行接轨时,他们表现出了强烈的不适应。所以,他们高举着”怀旧”乃至”人文精神”这样的旗帜。

显然,首先他们误读了”人文精神”,他们将一种软弱自怜与敢于哭泣叫喊的勇气视作人文精神,将自己的无能视作一种不合时宜的高风亮节。在高晓松的纪念集的文案上,这位80年代末的代表人物不断重复着”流泪”、”白衣飘飘”、乃至鼓足最后的勇气不过是将录音机的声音放得大一些……

高晓松有效地挑逗起两代人最脆弱之处。80年代的年轻人在自己愈发苍老时,而且在青年时的知识结构与个人情怀愈发被置于时代边缘时,只能通过怀旧来让自己回到青春而强大的年代。而90年代的年轻人,他们的”强说愁”的年纪决定了他们对此不可抑制的亲合力。在我们为高晓松及他所代表的80年代情结感动时,却忘记了这种情感的幼稚与偏狭。

当然,你可以反驳说,只要感动就足够,感动本身也是一种勇气。如果你始终把自己看作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也始终拒绝体验更深刻与广阔的情感,你当然可以这样说。无知的感动与有知的感动是有区别的,就象幼稚与单纯有区别一样。尽管有些残忍,但我依然将80年代情结中充斥了相当的无知与幼稚。

已经说了太多80年代的坏话。象每一个曾经深陷80年代情结人一样,我与长大了的80年代青年一起误读了那个时代。我们用夸张的情感来掩饰其实枯燥而干燥的内心世界。现在,是到了走出这个误区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学会狭隘的自我情感,转而拥抱来更广阔的空间。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体验更多,毕竟,我们无法永远生活于无知而快乐之中。